馬克猜想魯尼應該忘了,畢竟他沒有一天是清醒的,酒精與自暴自棄榨乾了他身為人最後的尊嚴。但馬克沒有忘記,年少時他們在角鬥士學校的那些事。記憶總是巧妙地洗刷掉許多醜陋的部分,留下來的那些像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玻璃。
他生在一個奴隸家庭,服務的貴族一時興起便把他丟去角鬥士學校磨練學習。馬克很快便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任何打鬥的天賦。那些老師教的技巧他都學會了,身體卻無法跟上腦袋運轉的速度,他像一塊破布一樣不停地被擊倒、扔在地上,他會拚盡全身的力量站起,只為下一次更重的攻擊。
他習慣了流進嘴裡的鮮血,混合著地上的泥沙,嘗起來有鐵鏽和腐敗的味道。
那是個重視力量和實力的地方,年少輕狂的孩子總是不知輕重地摧毀一個又一個弱小的靈魂。馬克不得不巴結更厲害的人、用盡頭腦與人周旋,才勉強保住一命。其他身為奴隸的孩子也沒有因為處境相同而可憐他,弱者受盡壓迫不會因此而團結,只會轉而欺凌比自己更弱勢的人,這就是人性。
但總是有些人不太一樣。魯尼那時已經是個初嶄頭角的角鬥士,儘管很久以後他才明白,魯尼沒有加入那些霸凌只是因為他有更想達成的目標而非真的好心,但有時偶發的惻隱之心也能救人一命。
他看著躺在地上破破爛爛的馬克,挑起一邊眉毛:「被揍成這樣居然還沒死,你小子命真大。」
馬克已經痛到發不出聲音了,但他還是努力舉起右手,朝魯尼豎起一根中指。
魯尼笑了笑,轉頭走了。
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護室,以往只有身後有貴族支持的角鬥士有這樣的資源接受最好的照顧,身為沒有背景的奴隸通常是讓他們自身自滅——然後他看見魯尼張揚地翹腳與醫生調情。